墙头越野赛冠军,吃得非常杂请小心
twi/AO3:Volcanicloud
搬家好累,边狱以前的都不搬了jpg
比较社恐,不是很会说话,总之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和评论(鞠躬)

[AC]背后灵[爱德华&海尔森父子无CP向]

@孤路长歌 的点梗。
对不起我好像写得完全偏掉了……???本来应该写欢乐向怎么最后写出来这么个东西……
并且写得还老长老长,因为实在太长,匆忙收尾了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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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森最近总觉得脖子后面有股冷风。
殖民地的冬天很冷,每次这股风吹过他的后脖颈时,都会把他激得打个寒颤。海尔森不久就养成了坐在炉火旁办公和每次进屋都要检查窗户是否关严的习惯,但是没有用,冷风依旧会时不时掀起后脖颈上的寒毛,即使——海尔森特别不理解——他把衣领高高竖起,严严实实裹住脖子也一样于事无补。
海尔森并没把这当回事,但是有一次他偶然向下属提起这件事,他们却觉得这很不简单。大团长冷静礼貌地听完他们为了证明他可能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而列举的一大堆理由,然后坚决表示自己并不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没有采纳他们有关与超自然力量和平共处的一切建议,还是每天按照自己的计划表有规律地行动。冷风还是在,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忽视,天气正在渐渐转暖,它也不像之前那样令人烦躁了。
直到有一天海尔森半夜醒来,因为胸口的冰冷而喘不过气,他睁开眼想从床上爬起来,却看到一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人形盘腿坐在他的胸口。
那东西说:“他们都告诉你是超自然力量了,你这蠢蛋怎么就不愿意相信?”
海尔森从床上摔了下去。

“为什么只跟着我?”
“因为只有你能感觉到我。”幽灵说。它悬浮在海尔森身后,不论海尔森走得多么快,都能与他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海尔森已经从最初的惊吓当中缓过劲来,他现在开始觉得这幽灵很让人厌烦了,每次它靠近自己的时候那股熟悉的冷风都会从后脖颈吹过去,弄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幽灵从上到下身体逐渐雾化,双脚几乎就是两团没有形状的蓝烟。它的面貌很模糊,或者准确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面貌可言,双眼是两块颜色稍暗的阴影,面部的其他部分则与它勉强可以看出是男性的躯体混作一色。它的嗓音带着回声,有的时候不太容易辨认出在说什么。幽灵一整天都安静地飘在海尔森背后,相比现形之前并没有产生更多的影响,但是海尔森就是感到无心工作,原本喷在脖子上的冷气现在进化成了一座移动冰山,大团长几乎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寒冷——虽然这或许是心理作用使然。
到了晚上,海尔森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飘在窗户旁边的幽灵。它完全没有想走的意思,只飘在原地幅度很小地上下浮动,如果它有表情,此刻肯定会用无辜的眼神回应海尔森。
海尔森试着跟它交流:“你不走吗?”
“走去哪儿?”它反问,“我跟了你这么久了,也只能在这儿。你可以不必管我,安心睡觉,我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以前每个晚上我都在这里待着。”
一想到自己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一直跟一个幽灵同睡一室,海尔森就觉得背上寒毛直竖。他决定转移话题:“你有名字吗?”
幽灵摸着下巴:“我猜是有的,但是想不起来了。”
“你能想起什么?”
“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摸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在这里每个人身后都绕过一圈,但只有你感觉得到我。让我生气的是你竟然试图忽视你那些下属的提醒!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让你能看见我吗?”
海尔森举起一只手打断幽灵的抱怨,他注意到这家伙实际上相当喜欢说话:“我可不希望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幽灵缠我一辈子。你要怎样才能离开?”
“帮我找到为什么只有你感觉得到我的原因。”幽灵回答得很快。
海尔森烦躁地长叹一声:“听着,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灵媒帮忙,圣殿骑士团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这我就不太明白了,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真的有那么多事——”幽灵突然顿住了,数秒沉默过后,它朝一侧偏过头,面部两团阴影扭曲了一下,像是在皱眉。“圣殿骑士团,”他说,“等一等,念出这个词的时候我觉得有种熟悉感。”
但海尔森完全不想等它回忆起什么,他觉得赶走幽灵无望,干脆钻进被子,放任它飘在原地苦思冥想。他只当幽灵不存在,熄掉灯光之后就翻身背对黑暗中那团鬼火一样的蓝色,努力像平常一样入睡。

但是海尔森最终还是没能按时睡着,所以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只觉得眼皮又酸又重,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为了逼迫自己快点起床,他一下把被子全部掀开,让早春的寒气灌入温暖的被褥,渗进他被捂得温热的皮肤之中。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目光刚好与幽灵相撞。
一夜不见,幽灵穿了件衣服,虽然也是模模糊糊的,但总归能看出来是件袍子,幽灵看起来也更加人模人样了。它——现在应该说他——脸上的阴影多了几块,鼻梁和颧骨渐渐显出形状来。
他颇愉快地向海尔森道早安:“我昨天晚上把所有我能想起来的特殊名词都念了一遍,想起来不少事情。”
“是吗,那可真是件好事,”海尔森干巴巴地说,伸脚在地上寻找自己的鞋,“这说明我离摆脱你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幽灵飘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海尔森的额头,后者没有感到实体,只觉得一股冷气吹在他的额头上。“我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真够难听的,我想你的家教一定差得要命。”
“不要跟我提家教!”海尔森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喉咙,他猛地站起来,大步甩开幽灵,拽下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和帽子就离开了房间。他没有回头,但是背后的冷气告诉他幽灵跟上来了,恢复了一点记忆的幽灵显得比昨天更有生气,他没有安安静静地飘在海尔森身后,而是绕着他转圈,观察了半天大团长的脸色后倒着飞在他面前,半透明的身体把海尔森的视野遮得模模糊糊的。
“好啊,我们的团长大人生气了。是我说得太过分咯,我道歉,你的自尊心比我的更重要。”
海尔森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站住了,他离门很近,幽灵于是半个身体穿过了门,门面上像是长了一张淡蓝色的脸和一双抄着的手臂。海尔森不动,他也不动。
幽灵说:“诚挚地提醒,你好像还没吃早饭。”
大团长几乎把幽灵的脸瞪穿,可那张脸上看不出表情,最后他只好猛地推开门走进房间,把幽灵甩在身后,动静很大地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前。
幽灵没有继续挡在海尔森眼前,可他还是飘过来了,站在海尔森背后,把冷气一股股喷上他的脖颈。
“你干什么?”
“我也要看你的文件,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想起更多。”
“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不准看。”
“你怕什么?”幽灵嘟嘟囔囔地说,面部直冲着海尔森摊开在桌面上的纸张,“我除了你也不能跟别的什么人交流……”
“那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幽灵耸耸肩:“你不相信也罢,反正你没本事阻止我看这些玩意儿。”
海尔森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试探性地推向幽灵的肩膀。他的手直接穿过那片淡蓝,就像是泡进冰水里一样,冷气瞬间刺进他的关节,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迅速抽回了手。幽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看着海尔森,海尔森发誓如果他有表情那此刻他肯定在得意地偷笑。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海尔森揉着自己的手,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幽灵,拉过最上面的一张文件读了起来。幽灵靠在他身后,像是整块冰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背上,而且这块冰还在喃喃地读着文字,他根本看不进去,最后带着一腔怒气在文件末尾草草地签了个名。
“海尔森·肯威。”幽灵用夸张的腔调念道,“嗨,整张纸里我对这两个单词感觉最明显。”
“是吗?你有个叫海尔森的朋友?”
幽灵思索着:“海尔森……不是这个单词,念它的时候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海尔森转过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肯威’?”
“肯威,”幽灵重复一遍,然后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这个姓氏让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
海尔森还没说些什么,他眼前的幽灵突然间就起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的头部出现了头发的轮廓,面部阴影更加多了,五官的形状都显露出来,不过整张脸看起来还是像隔了磨砂玻璃,辨识度很低。他身上的袍子变得更加精细了,层叠的布料显现出来,当海尔森看清的时候他的心沉了一下:那件衣服虽然有明显改动过的痕迹,但还是很像刺客的标准装束,眼前这个幽灵有可能是某个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下的刺客怨魂。
不过幽灵自己没什么自觉,他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相当开心地审视着自己的服装。
“我觉得我离完全恢复记忆又近了一步。”
如果你是来找我复仇的,那我宁愿你永远也别恢复记忆,起码在我找到灵媒驱散你之前。海尔森心里想着,谨慎地问道:“你对‘刺客’有没有印象?”
幽灵没有像海尔森以为的那样把这个词汇复读一遍,相反,他很快就点了点头:“有印象,跟‘圣殿骑士’一样被我列入关键词汇。”
“你觉得自己是站在哪边的?”
幽灵皱起眉头——他脸上的阴影已经多到足以让海尔森辨别他的基本表情:“哪边都不站,我是中立的。我对圣殿骑士和刺客一视同仁,你们之间的事儿我才不想管,我只在意金币而已。”
海尔森感觉自己有些搞不清楚:“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刺客的衣服吗?既然你哪边都不站,为什么穿着这件——”
“你说这衣服?”幽灵扯起自己的袍角看了看,“我记得我是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大团长发现自己悄悄松了口气。“你想起来的事还挺多的,有没有什么关键人物的名字?我或许可以帮你找找资料,你的出现实在很打扰我,我必须为和平驱散你出一份力。”
幽灵伸出一只手挠着下巴,逐渐固形的双脚有节奏地敲打地面:“很遗憾,没有。我几乎想起了所有事情——真是个庞大的故事,但是这故事里面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这是一道很难迈过去的坎,我猜。”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幽灵都没有发生变化。好消息是,他不再形影不离地跟着海尔森了,更多时间他是在到处翻找资料。然而坏消息是,偶尔当海尔森拉开自己摆放日记本的抽屉时会看到一颗淡蓝色的脑袋嵌在抽屉板里,尽管他警告过幽灵很多次,他不能在不经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偷窥自己的私人信息,但幽灵不为所动,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必须找到肯威这个姓氏与他的联系。
除此之外,幽灵跟随海尔森时也显现出越来越多的个性。他早就不满足于安静地在大团长身后飘上一整天,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不停地在海尔森耳边唠叨,除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之外简直无所不谈,从嘲笑大团长的品味到抱怨资料库里的灰尘,从汇报下属的私下活动到赞美春季殖民地的景色(鬼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实在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在海尔森面前耍刀,海尔森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他就在对面的地毯上跳来跳去,兴致起了还会蹦到桌子上,冷冰冰的凉风在海尔森手腕上来回扫过,逼他抬头看自己。不过海尔森偶然发现了分散幽灵注意力的方法:每当他不胜其烦时,就掏出一瓶朗姆酒摆在桌角,幽灵会有相当一段时间围着它打转,不甘心地用手在玻璃瓶上穿进穿出。
不过很快恢复了个性的幽灵就不能忍受只跟海尔森交流的日子了。他开始把大量精力花费在寻找线索上,海尔森愤怒且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私人领地遭受了严重入侵,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幽灵出没于自己卧室的每个角落,寻找一切可能跟大团长和“肯威”有关的东西。然而,海尔森对自己的私人生活透露得很少,何况他很早之前就与家庭脱离了干系,所以在肯威这一支上,幽灵并不能找到太多有关的证据。
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海尔森面前,用一种海尔森没听过的严肃语调说:“海尔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海尔森皱起眉头看着他,把文件往旁边一推:“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我觉得这应该很重要,拜托告诉我。”
“这件事情跟我父亲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只要告诉我名字,真的,如果没有用的话我就放弃肯威这个线索。”
大团长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笔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爱德华,爱德华·肯威。”海尔森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幽灵很快地说,接着他慢慢后退,消失在办公室的墙后。

当天晚上,海尔森在熟睡中感到一阵强烈的冷意,冷到几乎痛彻心扉。他梦见自己穿着单衣走在北极广阔的雪原上,冷风一刀一刀剜着他的脸和裸露的脖颈;突然间海尔森脚下的冰盖裂开了,他向黑暗的深渊中坠落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那一瞬间的严寒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几乎立刻就冻僵了,因为遭到突然袭击而高度紧张的大脑不假思索地向身体下达深呼吸的指令,海水大量灌入肺部,他每一条血管里好像都结满了块状的冰渣。
海尔森从梦中惊醒时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费劲地撑开眼皮,在冰凉的被褥里蜷起身体,胸膛里却烧着一团熊熊怒火——修养再好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沉下气。始作俑者坐在他的被子上面,整个人冰块一般凉,他看见海尔森睁开眼,立刻把脸凑过去,似乎完全不担心可能会到来的斥骂。
海尔森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正打算对着幽灵尽数倾倒出来,但当他看见幽灵已经清晰可辨的脸时,所有的话好像被充满卧室的冷气冻住了一样,全部堵在喉咙里。幽灵的左眉骨上有一道疤,斜斜地穿过眉梢;下眼睑周围有些黑眼圈;下巴上的胡茬像是戳出麻袋的秸秆医院杂乱而顽强地生长着。他那头飘着淡淡蓝光的头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从与他脸部的明暗关系对比来看,他的发色应该不深。幽灵的脸是如此熟悉、年轻、桀骜不驯,那双眼睛里满盛着加勒比海上不羁的狂风,存在于无往不胜的海盗船最终搁浅、折断的龙骨和布满裂痕的锁链在虹膜上留下抹消不掉的划痕之前。他的头低着,直直看着海尔森,两手穿透大团长的肩膀,锥心刺骨的寒冷从骨头里泛上来,可海尔森甚至忘了对对方的行为提出抗议。
“真是奇怪,”爱德华盯着海尔森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叫爱德华•肯威。”
海尔森伸出一只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情绪太激动而颤抖的手,抓向爱德华的胳膊,并且毫不意外地穿了过去。手掌里握住的一团冷气好像刺进了他的心里。“可是你就是我的父亲啊,我不认识第二个爱德华•肯威!”
爱德华直起腰来,眨了眨眼睛,表情不太自在:“等一会儿,我的大团长,我觉得我有些事情需要声明:我没有后代,我和卡洛琳还没来得及要一个孩子。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两个人不但重名还长得一模一样的几率好像还是有的吧?”
“你是个海员?”
“我是个名副其实的海盗。”
“巧了,”海尔森说,“我父亲也当过海盗。”
爱德华更加用力地眨了眨眼,紧接着眉峰慢慢耸起来,两条眉毛扭成疙瘩,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什么。“我还是觉得你认错人了,我记忆里没有什么残缺。”他最终没底气地说,“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大。”
海尔森重重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在爱德华疑惑的目光中迅速穿上衣服。现在是凌晨,天还远远没有亮,璀璨的星河从窗户里透进来一小块;但海尔森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他需要找些事情来做,比如,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父亲的灵魂时隔这么多年后才找上自己,而且还保持着年轻的样貌,对他这个儿子毫无印象。海尔森努力回忆着之前下属报给他的地点。
“跟我出去一趟吧,”他招呼爱德华,后者还飘在他的床铺上方,“反正你也不需要睡觉。”
希望灵媒的小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让海尔森感到万分惊讶的是,灵媒的门缝里居然真的透出灯光,在一片漆黑的夜色和融化在黑夜里的建筑中格外显眼。他站在街对面,用力盯着门口挂着的一串被灯光映成黑色的风铃,内心天人交战。淡蓝色的灵魂飘在海尔森左后方,有些无聊地一起一落。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海尔森不想对着一个幽灵承认自己内心对于超自然力量的排斥,他敷衍地耸耸肩,仍盯着那扇门用力地看,就好像他只要再使劲一点门上的玻璃就会消失,他就能纵览屋内全貌。爱德华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向光源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面向大团长,半条右臂融化在暖黄色的光晕里,身体的其余部分则散发出淡淡荧光,形成一种奇妙的视觉对比。
他说:“你领头还是我领头?”
海尔森抿起嘴唇,迈开了步子。爱德华看着他经过自己,眉毛向上挑了挑,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随后紧紧跟住他。当海尔森把手放在门框上时他有些犹豫,但爱德华身上的冷气就吹在他后脖颈上,他几乎能想象出海盗脸上那不耐的表情——在他们漫长的步行路途中他已经多次露出这个表情——他定了定神,屈起手指敲向门框。
他只敲了一下,屋子里就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请进。”
海尔森和爱德华对视一眼,前者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推门走进房间。檐上挂着的风铃被门框碰到,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海尔森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串铃铛是由挖空的细骨头做成的,看起来很像人类的指骨。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脖子上的寒毛竖了起来,于是赶紧移开目光,看向正对着门的那张桌子。
房间不大,海尔森只要迈上几步就能从门口走到桌子跟前。实际上,除了那串风铃以外,房间里并没有别的什么令人惊惧的东西房间四壁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排着皮革装订的旧书,只有很少一部分书的书脊上面写着英文,其他大部分书名都由不知名的语言写成,还有一些书表面根本没有任何文字。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她如此瘦小,几乎被桌面上高高摞起的各式书本完全遮住,只有一双眼睛透过书山的缝隙看向海尔森。让大团长惊讶的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清亮有神,像是年轻人的眼睛,此时此刻从那双眼里发出的目光正钉在海尔森身上,锐利得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刺穿了似的。
灵媒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书推到一边,把自己的上半身和面前的紫色水晶球暴露在海尔森审视的目光中。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灵媒的穿着很符合现代审美,她的打扮非常得体而整洁,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贴在头皮上,在脑后紧紧挽成发髻。她枯瘦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搭在桌上,苍白的皮肤在手背上紧绷着。
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座椅,简洁地道:“请坐。”
海尔森坐下了,尽力保持自己作为一个领导者的气质。然而,这位老太太看着他的目光比他更加沉稳世故,海尔森自从当上大团长之后很少遇到这种情况,而每次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更加妥善。爱德华就在他身后飘着,与海尔森不同的是,他更加泰然自若,仿佛完全没把这个灵媒当一回事。
两个活人之间产生了一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因为在此期间灵媒的目光一直在海尔森背后那片位置兜兜转转,海尔森潜意识里觉得此时说话不是个好主意。不过她很快就收回目光,打破了沉寂:“我的水晶球告诉我今晚有贵客临门,所以我特意在这里等候光临。”
“真……谢谢了,”海尔森干咳一声,“不敢当。”
“没有关系。想必你是想来咨询有关你身后那幽灵的事情的吧?”
海尔森和爱德华都吃了一惊,后者露出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从海尔森背后钻出来,绕着灵媒飘了一圈。海尔森注意到灵媒的目光在一个限度上追随着爱德华的移动,但她并没有完全转过头去。
“您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幽灵?”
“我有一定的通灵能力,否则也没办法干这一行。”灵媒笑了笑,海尔森从这笑容中看出灵媒年轻时一定非常有魅力,“况且——你看到门口那串风铃了吗?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些小动物的骨头。只有被其他灵魂凭依的人推门进来时它们才会响起来。”
“也就是说……您看得到他。”海尔森试探着问道,爱德华在灵媒背后配合似的做了个鬼脸。
令人失望的是,灵媒嘴角稍微下撇,露出一个苦笑来:“真抱歉,我的灵力还没有灵敏到那个地步。我能确实地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灵魂在我四周游走,也能看到淡蓝色的光辉;但仅此而已了。”
“她也听不见我说话?”爱德华不满地咕噜道。海尔森把爱德华的话复述给灵媒听,灵媒点头确认:“我的确听不到它的声音,但我想这是有原因的……如果一个灵魂是完整的,那我肯定能清晰地看到它,并且跟它对话。我不知道凭依在你身上的灵魂出了什么事情,我猜这也是你要问我的。”
海尔森点了点头,把大致情况对灵媒复述了一遍,从最开始爱德华模糊的形象,一直到现在他不记得自己这个儿子的咄咄怪事;灵媒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鼓励海尔森说下去。大团长把情况说清楚以后,灵媒向后靠在自己的椅子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有一个初步的推断,”她说,“这个灵魂是不完整的,换句话说,只是你父亲在某个时刻落下的灵魂碎片而已。所以他只有到特定年代的记忆,而对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茫然无知。”
“那要怎么才能……无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比如,让他恢复记忆?”
灵媒沉吟了一会儿,将右手搭在水晶球上,向爱德华的大致方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这位父亲,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她说,“请把手心跟我的手接触一下。无论哪只手都好。”
爱德华犹豫了一下,眉宇间刻着显而易见的不信任——灵媒看不到他的事实显然否决了他对于“还有别的人看得见他”的想法,在他燃起的希望上浇了一盆冷水,毕竟他十分习惯热闹,现在的状态的确让他感到痛苦。不过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乖乖照做了,他把他冰凉的手放在灵媒的掌心里,灵媒显然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皱了一下眉头。海尔森看到水晶球里的紫砂翻滚起来,形成一片片或浓或淡的云雾,激烈得像是海上的暴风雨。不过他没法从里面看出任何东西。
“现在,”灵媒指引道,“回想你想得起来的最后一件事。”
爱德华眯起眼睛,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灵媒和他就这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待了足足一分钟,随后灵媒才长出了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水晶球里的云雾也安静下来。她再次把手指交叠起来,看向海尔森,但海尔森却注意到她神态有些沉重,好像是预备着告诉他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等海尔森猜测出个所以然,灵媒就开口了:“我已经大致搞清了情况,先生。你父亲的灵魂碎片是一个遗留物……当他在海上时,这碎片留在了某件物品里,然后,或许你触摸到了这件物品,出于你们两人之间血缘的羁绊,灵魂被唤醒了,但它沉睡了太久,不得不在你的帮助下恢复记忆。这片灵魂没有追随主人度过接下来的人生,所以他的记忆仅仅到此为止,既然如你所说,你的父亲已经去世,那么恢复记忆是不可能的。”
海尔森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吗?”
“因为他仅仅是一个灵魂碎片,所以对外界的影响力是非常弱的。虽然我说我看不见它,但按照我的灵力等级衡量,如果连我都只能看到淡淡的颜色,那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样貌或者听到他的声音了。不论你有意还是无意,你帮助他恢复了人格,而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在伤害他……他无法跟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交流,所以这相当于你把他拉回了人世间,却剥夺了他跟除你以外任何人或物互动的权利。这其实是很残忍的。”
爱德华在灵媒身后骂了一声,但海尔森没有去看他的表情。血液在他耳朵里奔涌,轰轰作响,让他听不清楚别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又说话了,声音空洞遥远,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您的建议是什么?”
灵媒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里面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悲伤:“我的建议是,找到他所寄身的物品,然后毁掉它。你懂我的意思,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海尔森回到圣殿骑士的办公处时,已经有几个起得早的仆人顶着微弱的晨光在院子里忙碌了。看见他从外面走进来,他们显然很吃惊,目光在大团长和自己的同伴之间来回逡巡,显然不明白他们的上司这么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海尔森从他们中间穿过,径直踏入大厅,衣摆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往身后飞旋,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一样的大步流星,不肯停下来与人闲聊,似乎永远都在为什么事情从容不迫地奔走。
至于海尔森,从灵媒屋子里走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回过头。然而他知道爱德华就跟在他背后,寂静无声地漂浮着,为所有他经过的事物带来一股冷风。这种程度的沉默对爱德华来说非常难得,但考虑到他接下来即将遭遇的事情,有这种表现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且,令海尔森内心感到隐隐不安的是,他并没有对海尔森显而易见的行动表现出反对的态度。
现在横在海尔森和他最终目标之间的只剩下了一个问题:爱德华究竟寄身在什么东西上面。
他已经记不清这股冷风在他的脖颈后面徘徊多久了,故而也就不能准确判断究竟是自己的什么举动激活了父亲的灵魂碎片;但他觉得那一定和爱德华有关。他放轻脚步经过一扇扇门——那些门后自己的下属们正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打着呼噜,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爱德华跟在他身后,一进门就靠在桌子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的海尔森。
实际上,海尔森手里几乎没剩下什么他父亲的东西。关于他的童年,他至多剩下些纪念册和小玩意儿,年代久远到他都不记得这些东西当初属于谁。雷金纳德拿走了爱德华所有的笔记,剩给他的东西都无足轻重,那个英国绅士的形象早就淹没在记忆的滚滚洪流中。尽管如此,海尔森还是把所有他能找得到的纪念物都拿给爱德华看,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果断的摇头。这些东西要不就不存在于幽灵爱德华的记忆里,要不就干脆从不属于他。
“不要白费力气了,海尔森,”半小时之后爱德华的声音从仍不放弃努力的海尔森背后响起,这是他从灵媒那里回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讲话,“如果你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是我见过的,我早就告诉你了。就现在而言,我比你更熟悉你房间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你会告诉我吗?”海尔森从蒙尘的箱子里抬起头,下意识地发出尖刻的质疑。不过几乎是在同时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而幽灵冷笑一声,朝一侧挑起嘴角,露出具有威胁意味的犬牙。
“我当然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你。我都活得不耐烦了。”
“你活得——”海尔森长长地吸了口气,“——为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尽全力阻止我毁灭你才对。”
“你的意思是,阻止你终结我现在的不幸生活?我看不出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穿墙听些你手下苦工的家长里短再在你耳朵边上唠叨以外,我还能干什么?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多恶心吗?我连自杀都做不到,如果你想代劳,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啊。”
海尔森转身靠在椅子上,抿起嘴唇:“我不想杀你。你是我父亲,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杀你。”
“我不是你父亲!”爱德华斩钉截铁道,“你刚刚的决心哪里去了?痛快一点,对你我都好!”
“可我找不到你凭依的物品。”海尔森说,潜意识的底部隐隐希望他永远也找不到那种东西。这样他就有理由把爱德华的幽灵留在他身边了,虽然这只是个灵魂碎片,虽然他除了寒冷什么也不能带给海尔森……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但是不,这对爱德华来说太残忍了。
“我们会找到的,我们总会找到的。”爱德华说着,扭过脖子左顾右盼,“这里一定有什么该死的我接触过而你不记得的东西——”
海尔森突然睁大眼睛,用力地呼气。一道记忆的光闪电般击中他的大脑,他想起来了,这里或许确实有什么东西是爱德华——过去的海盗爱德华——接触过的。幽灵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他挑起一边眉毛,抱着双臂的动作一瞬间有些僵硬。
“你想起来了?”
“对,”海尔森慢慢地说,他不想承认,但他必须说实话。他从椅子旁边直起腰,走过爱德华身边,打开了门。爱德华有些疑虑,他最后扫了一眼海尔森的房间,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你还有东西……我的东西,没有列入你的私人物品?”
“的确有,但我本来没想到那可能是属于你的。”海尔森快步穿过一道道走廊,经过休息区和办公区,三转二转转入了这栋房子里安静的角落。这里有许多房间,和员工休息区无异,但它们没人居住,而是被用作储存杂物的小仓库。一整条走廊上都是这样的房间,它们的门板上没有写明里面的东西,海尔森不得不把门一扇一扇打开,探头看看里面的物品。很多房间不是空的就是堆满了一袋袋的农产品或者杂物,海尔森只扫了一眼就把门给关上了,爱德华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断重复开门和关门的动作。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你不如告诉我你要找什么,”爱德华提出,“我可以直接从这些房间里穿墙而过,一次就看完了。”
海尔森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不过他开门和关门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慢了。爱德华咬着牙,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敲敲打打,他努力克制着心底翻腾起来的怪异情绪——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在等着自己未来的儿子用奇怪的手段杀死他!——看着海尔森在机械的重复动作中渐行渐远,直到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慢慢拉开最后一扇门。爱德华隔着十多米都能听到海尔森的抽气声。
“你找到了。”爱德华的声调平板,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海尔森缓慢地点了点头,松开门把手走进屋子,爱德华随即也跟了过去,半个身体陷进墙壁,从墙面上探出头来。
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有板条箱,也有上了锁的保险箱。海尔森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拨弄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铁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搜索,终于落在藏在角落和灰尘中间的一个小铁箱上,紧接着他回头投给爱德华一个复杂的目光,然后大步走过去,用从钥匙串里挑出来的一把小钥匙插进锁头。
“我猜你没来过这儿?”
“充满灰尘和细菌的杂物储藏室?没有,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资料室里了。那里面是什么?”
海尔森掀开箱盖,把里面的东西呈现在爱德华眼前。幽灵先是小小地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绷住下巴,几乎把两排牙齿都碾碎在嘴里。箱子里装着一些显然上了年头的精致物品,大多是摆件和装饰品,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套茶具,虽然有些粗糙,没什么用过的痕迹,但显然保养得很好。爱德华认识那东西。
“那是阿德瓦勒的,”他一字一顿地说,“第一次成功的拦截和抢夺。那是我们的战利品。我送给他的。为什么这些东西在你们手里?”
海尔森思索了一下措辞。“……他是个刺客,这是我们……收缴来的,父亲。”
“别那么叫我!”爱德华突然大声吼道,声调尖锐,几乎破音。他用两只手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蹲下来。海尔森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调整好心情。
爱德华花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他从地上站起来,脸部肌肉僵硬地皱着,用力吸了吸鼻子:“所以,你们杀了他。”
海尔森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用缓慢的点头代替了语言。爱德华也随之点了点头,露出虚假的理解表情,但随即飞起一脚踢向旁边的箱子——当然,他的脚从木板中间穿了过去——大声吼叫起来,因为愤怒而混乱的话语间夹杂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海盗式脏话。海尔森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只感觉这个幽灵的愤怒几乎要在房间里扬起一阵小型龙卷风,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冰冷的空气也被怒火煮沸,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虽然幽灵无法对外界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但海尔森还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从这里逃离的欲望,他用力咽着唾沫,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分毫不动。
他想说对不起,但他说不出口。最终大团长只是在海盗愤怒地喘息着的间隙中说:“我猜你……是依附在这上面的。”
爱德华粗鲁地捋了一把掉在额前的头发,抬起下巴。“对,是的,没错,”他说,“我大概就是沾在这上面的脏东西,所以麻烦你,不管这玩意儿是不是我的本体,在我受到更多折磨之前赶紧把它打碎吧,送我上路,拜托!”
海尔森弯下腰,把那只造型古典的茶壶握在手里。触手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寒冷穿透他的掌心,他想起信行家号被攻下后他亲手点阅这些战利品,然后叫人把它们塞进箱子里丢进储藏室的角落再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股冷风就阴魂不散地缠绕在他的脖子后面了。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摸到这只茶壶温度的一瞬,他就确认自己的思维没有出错。
现在这只茶壶就悬在海尔森手里。储藏室没有铺地毯,他的靴子底下是冷硬的地面,他只要松开自己的手指,看着这只脆弱的茶壶从他的掌间滑下,在地上摔成无法修复的碎片,这个来自旧日的幽灵——他父亲的幽灵——和冷风就会永远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多么简单。
但海尔森觉得这简直像是亲手再杀死父亲一回。
爱德华仍然沉浸在愤怒的余韵里,还来不及考虑命悬一线的恐惧感。速战速决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海尔森没有,他犹豫了。
“父亲……”他开口了,爱德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目光随即落到他手中的茶壶上。出乎意料的,这次他没有纠正海尔森。
“我曾经深爱你,父亲,你在我的童年里占据了无比重要的位置。十年来,你是我所认识的最勇敢、最温柔、最像道德模范的人,你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即使故事书和舞台剧里永远有所向披靡的王子,他们也从未动摇过你的位置,哪怕一分一毫。”
爱德华冷笑一声:“那你得知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时是不是感觉挺破碎的啊?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没有失望,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我的认知也因为我生活的剧变而有了很大的改观。”海尔森坚定地说下去,“我看见你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长长的刀刃。那个时候我的心情真的难以描摹,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感受到那时感受过的疼痛。心理上的疼痛,就好像被刀刺穿的是我一样。”
爱德华保持着沉默。海尔森又咽了口唾沫,这次不是为了压下恐慌,而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
“无论我后来怎么说……我爱你,父亲。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称职的父亲。所以不要让我再杀你一次,求你了。”
幽灵的嘴角往一边下撇,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剩下的一点怒气也在他转动脚踝的动作中烟消云散。海尔森的喘气声有点重,他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在这时爱德华朝他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大团长的头,就好像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一样。当海尔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发现爱德华的脊背挺直,动作优雅,有点脏乱还经过胡乱改造的刺客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定制燕尾服那么合身。
“我不是你的父亲,但我想我恐怕要替未来的我说几句话。”他说,语调沉稳,海尔森恍若穿越时空,回到童年时居住的那栋宅子里,看着父亲在自己身前蹲下,伸出双手,等着拥他入怀。“无论你做出了什么选择,我都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儿子,我爱你因为你是我最亲爱的儿子。”
他的手突然从海尔森头顶移开,推向他的手腕。海尔森蓦然感到一股化作实体的力量撞在他的手腕上,他没能捏住茶壶的把柄,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茶壶从他手中滑下去,在他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就落在了地上。茶壶碎裂的场景几乎像慢动作一样在他眼中播放,海尔森扑过去想挽救它,却最终还是慢了一拍。
当海尔森抓住那些碎片的时候,他发现虽然这些东西还是冰冰凉凉的,但已经没了之前的刺骨寒冷。他猛地回头,动作之剧烈几乎扭伤自己,但蓝色的幽灵已经消失了——没有任何过渡地,他就这样融化在空气里,甚至连消失的过程海尔森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点。就在他注意力放在茶壶上的那半秒钟里,爱德华已经迅速化成一片虚无,如同被云层间透出的阳光所穿透的雾气一样瞬间消亡。
大团长把碎片握在自己手里,丝毫不在意它们锋利的边缘,然后将拳头抵住自己的额头,从牙缝间挤出长长的颤抖着的叹息。

“您去哪儿了?”
在门口工作的仆役看见海尔森再次跨出大门,忍不住问了一句。在他的背后,整栋房子正在苏醒,喧哗声在晨光的照射下伸了个懒腰。海尔森擦了擦眼睛。
“我做了个挺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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